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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对比分析
徐锦芬 杨嘉琪
摘要：本文以2009年以来国际SSCI和国内CSSCI期刊中的外语教育实证研究为分析对象，利用CiteSpace文献计量学软件，从年度发文数量对该研究领域的总体情况进行梳理，并从研究对象与环境、研究主题与方法、理论视角等方面进行评述，对比国内外研究的异同，最后阐释近五年外语教育研究热点演变及未来发展趋势。分析发现：（1）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均已取得比较丰硕的成果，但国内目前处于相对滞后阶段；（2）国内外相关研究对小学阶段以及非通用语外语教育的重视度不够；（3）国内外学者的聚焦以微观具体的议题为主，采用的研究方法和数据收集工具日渐丰富多样，理论视角也有相似之处；（4）在信息化技术的不断发展下，国内外学者都越来越关注技术赋能外语教育研究。基于上述发现，文章进一步为未来研究发展指明了方向。
关键词：外语教育；实证研究；对比分析
0. 引言
在全球一体化日趋激烈的今天，外语教育在我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外语教育能够为各国之间的信息沟通与交流培养所需要的人才，进而有助于各国合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促进共同发展。一方面，外语教育是为了在当今变革时代培养学生应对当前和未来现实生活的能力，提高其就业市场竞争力、稳定性和成就感；另一方面，外语教育也是教育现代化的必然要求，是提高国民素质、培养世界公民、强化学生全球化意识、提升主权国家国际事务参与程度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然要求（文秋芳 2014）。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高等教育在以英语为首的外语教育、国际化人才培养方面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近十年无论是外语教育理论探索与创新，还是外语教育研究方法规范化等方面都取得了可喜成果。但是，客观审视和全面反思我国外语教育现状，我们仍会发现一些问题，如我国对外语人才的需求日益增大，然而外语学习费时低效现象依然明显（徐锦芬、潘晨茜 2021），导致外语人才呈现“小才拥挤、大才难觅”的尴尬局面（沈骑 2015）。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外语教育应满足国家战略需要，为国家的发展培养所需外语人才，也应满足学生专业学习、进修深造、工作就业等需求（何莲珍 2019）。这一使命凸显了外语教育研究的实证性特征，进行实证研究是解决外语教育中出现的问题、提升我国外语教学质量的必要途径。因此，回顾近十多年来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的发展进程并探究其未来发展趋势，对如何应对新时代我国外语教育面临的新问题、新挑战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实际指导意义。
1. 数据来源及处理
本文采用文献计量学软件CiteSpace 6.1.R3，挖掘与分析近10多年来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成果。参照Gao等（2014）与Lei和Qin（2022），并结合本研究聚焦范围，以13本CSSCI源刊（下称“C刊”）为目标刊物，筛选国内外语教育相关的实证研究。为便于对比，根据2022年6月Clarivate Analytics官方发布的最新语言学类SSCI期刊影响因子排名，并综合考虑期刊的办刊宗旨与发文范围，同样选取13本与外语教育直接相关的国际SSCI期刊（下称“S刊”），作为国际外语教育实证研究的数据来源（见表1）。其中，国际核心期刊文献检索自Web of Science（https:∥www.webofknowledge.com），时间跨度设为“2009-2022 年”（2009年为学校图书馆提供该数据库的最早时间）。选定目标期刊后，将主题限定为“language learning/ language use/ language teaching/ teaching material/ EFL classroom/ interaction/ emotion/ feedback/ vocabulary/ grammar/ reading/ writing/ listening/ speaking”。国内核心期刊文献检索自中国知网（https:∥www.cnki.net/），为了对应国外期刊，时间跨度也设为“2009-2022年”，主题限定为“语言学习/语言使用/教学方法/教材/课堂/互动/情感/反馈/词汇/语法/阅读/写作/听力/口语”。需要说明的是，外语教育政策和外语教育规划等也是外语教育领域很重要的主题，但鉴于这些主题通常是宏观思辨类文章，因此没有纳入本研究检索范围。最终经人工筛选剔除不相关文献后，共获得1841篇国内实证研究和3198篇国际实证研究作为统计分析数据。
2. 总体发文情况
如图1所示，自2009年~2022年，S刊中的外语教育实证研究总体发文量高于C刊。具体而言，2009年至2012年间S刊发文量较为平稳，每年150篇左右。2012年后，国际发文量呈现稳步上升趋势，并自2017年起进入快速增长期。国际外语教育实证研究在2021年达到顶峰，共计455篇，约是2009年的3倍。2022年前九个月，国际外语教学研究已达到313篇，预计将持续上升。这说明，外语教育实证研究已成为当前国际研究的热点。
与国际研究相比，国内研究总体发展较为平缓，每年发文量保持在120~140篇左右，变化幅度不明显。在2011年以前，国内发文数量时而与同时期的国际期刊持平。这可能是由于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便对以英语为首的外语教育高度重视。受早期国家政策的激励和引导，大量外语学者投身于这一研究领域，并取得了较好的研究成果。但是，2012年及之后，国内相关研究在发文量上未能呈现出和国际研究相似的快速上升的发展趋势，我国是外语教育大国，未来需要更多一线教师投身到外语教育研究领域。
3. 研究对象、环境、主题、方法与理论视角
通过CiteSpace软件对样本数据的关键词信息进行计量分析，得到研究对象、环境、主题、方法以及理论视角等方面的高频词分布。这些信息可以帮助研究者对2009~2022年间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的特征形成较全面的认识。
3.1研究对象与环境
表2列出了2009~2022年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中有关研究对象与研究环境的高频词。
就研究对象而言，国内外研究大多数以学习者为受试，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学者关注外语教师在外语教育中的角色。就研究所涉语种来看，英语的主导地位仍然显著。除英语外，国内学者较为关注的外语还包括日语、俄语、德语等；与之相对，国际学者较关注的非英语语言（Languages other than English, LOTEs）包括西班牙语、法语、中文、日语等。可以看出，国内外学者对小语种作为外语的教育重视程度不够。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有序推进下，我国对非通用语人才的需求日益扩大，因此日后外语教育领域研究者应对小语种的教育给予更多重视。
从研究环境来看，国内外学者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大学阶段的外语教育。近年来也有部分学者开始关注中学阶段，但国内学界对小学外语教育的关注度远低于国外。此外，“翻转课堂”“网络环境”“慕课”与“online”等高频词的出现反映了信息技术与外语教育在当前阶段的不断融合。值得注意的是，留学（“study abroad”）以及沉浸式（“immersion”）课堂也是国际学者关注较多的学习环境，但这些在国内却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3.2研究主题
表3列出了2009~2022年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领域的热点话题。由该表可知，国内外语教育实证研究者较关注的议题可按照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面进行划分。其中，相对宏观层面的热点议题包括外语教学模式、课程思政等；相对中观层面的热点议题包括同伴/师生反馈、互动、合作学习等；微观层面的热点议题中，与语言学习和使用相关的有写作/词汇教学、读后续写、听力/阅读理解、任务、复杂性/准确性/流利性等，与学习者个体因素相关的有动机、思辨能力、学习策略、投入等。值得注意的是，四项技能中口语研究缺乏，语法研究也没有受到应有的关注。而现实情况是我国学生的语法能力普遍较弱（李高新、徐锦芬2022；徐锦芬、李高新2021）。
国际学者在这一时间段内聚焦的议题中，与国内学者相重合的关注点有反馈、复杂性/准确性/流利性、词汇教学、学习策略、任务、互动协作以及包含动机、态度、焦虑等情感在内的个体差异变量等，但是双语/多语教育、语法教学等议题在国际上的热度显著高于国内。需特别指出的是，近20年来，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多语教育热潮，我国也进入多语教育建设关键期。因此，未来外语教育领域的研究者应对我国的双语/多语教育及时给予恰当重视，着手考察多语教育的有效教学方法、探究多语学习者的语言学习特征，力求通过实证研究不断提升多语教育的质量和效率。
3.3研究方法
由于聚类得到的结果中缺乏直接描述研究范式与方法的高频词，通过手动文本检索发现，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中，常见的方法有描述性研究、准/实验研究、相关性研究。这些文献的研究范式呈现多样化趋势，定性、定量与混合研究设计都有涉及。然而，研究范式总体上仍以定量为主，但是其比例近年来有所下降；定性范式由于能够深度、细致地描述外语教学的情境化、复杂性和动态性过程（Hiver et al. 2022），其比例在逐渐增大。混合研究设计近年来越来越受到青睐，其利用和整合定量和定性两种范式的优势，有利于对研究问题做出更严格的推论，也能在定性与定量数据之间形成三角验证，进而提高研究结果的信度（同上）。
就数据收集工具而言，外语教育实证研究中最常采用的是问卷调查与半结构化访谈。研究者也常设计不同类型的听力、写作、阅读或口语任务作为测试来收集所需数据。反思日志与课堂观察等常作为辅助性的数据收集手段。除此之外，使用有声思维与眼动追踪等手段的研究也占一定的比例。
在数据处理方法上，大多文献采用基础数据处理方法，其中描述性数据分析占比最高，其次是单因素方差分析、T检验、Pearson相关性检验和卡方检验。其它数据处理方法使用频率从高到低依次为多元/简单回归、单因素协方差分析、因素方差分析、事后多重比较、多元方差分析、因子分析、路径分析等（Khany & Tazik 2019）。
3.4理论视角
从表4列出的高频词可以看出，社会文化理论、活动理论、复杂动态系统理论以及生态视角都是国内外学者在进行实证研究时常常采用的理论视角。积极心理学也是国内与国际样本数据中共享的高频词，但国际对这一理论框架的使用远远超过国内，从积极心理学视角探究国内外语教育应该成为未来研究的重要方向之一。另外，表4显示多模态理论和认知互动理论是国内实证研究中出现的高频词，而技能习得理论与输入加工理论是国际研究中的高频词，未来我们不妨可以关注一下受国际青睐的这两个理论的内涵及其使用语境，尝试探讨将它们应用于我国外语教育语境的价值和意义。
特别需要强调的是，高质量的外语教育研究离不开理论的指导。理论不仅影响我们研究的实施路径和数据收集的方式方法等，还帮助我们更好地阐释研究结果，让我们在现有数据或结果基础上得出更具说服力的结论，拓充现有知识。因此，作为外语教育研究者，我们需要提升理论素养，对每一种与外语教育相关的理论所主张的核心理念及核心概念有清晰的理解。例如，位居第一的社会文化理论关注语言学习的社会维度以及学习者能动性在语言学习中的作用，强调语言交际活动对高级思维发展的重要作用（Lantolf & Thorne 2006），并认为一切高级思维都受中介调节（Vygotsky 1978）。复杂动态系统理论则认为，二语习得具有动态性、初始状态敏感性、共同适应性和自我组织性等特征；学习者的二语发展对其外语水平、普遍语法等初始状态非常敏感，初始状态的微小差异会导致二语习得发展呈现巨大差别，即“蝴蝶效应”（Larsen-Freeman 1997）。
4. 研究前沿与发展趋势
为捕捉外语教育实证研究的最新动态，并预测该领域未来发展趋势，笔者对2018~2022年的样本数据进行了关键词突现检测，结果如图2所示。就发表于C刊的国内外语教育实证研究而言，2018年突现的关键词为语用能力和动名搭配，说明彼时国内学者比较关注外语学习者语用能力的发展以及对动名搭配的习得与使用情况；2019年该领域涌现了多个突现词，包括互动合作、教材改编、任务类型、同伴反馈和情感因素等，其中互动合作的突现时间一直延续至2022年，充分体现了该话题近年来持续受到研究者的关注；教师发展是2020年新增的突现词，反映了越来越多的外语教育研究者开始聚焦教师的职业发展问题；自2021年开始突现的前沿议题有课程思政、思辨能力、学习投入和教材开发等，移动环境与在线学习的高热度也反映了利用信息技术赋能是后疫情时代我国外语教育的必然发展趋势。上述突现词表明近五年内我国外语教育领域学者的研究兴趣涵盖范围广，不仅包括语言学习者个体相关因素，更是从教材、教师与课堂环境等外部因素着手，致力于通过实证探究从多角度为我国外语教育的发展提供可操作性建议与启示。
反观S刊发文中的关键词突现情况，由“experience”“L2 self”和“self system”等词以及“CALL”“distance learning”和“technology”等词的突现年份可知，国际外语教育研究者近五年内对二语动机自我系统三要素和技术辅助语言学习的关注度一直居高不下。此外，2018年至2019年突现的关键词还包括自我效能感、修正性反馈、双语/多语教育、元语言意识和语言意识形态；2020年或2021年开始，国际学者兴趣激增的议题有超语实践、外语愉悦、投入以及搭配等。可以看出，与国内学者相比，国际学者的研究兴趣主要聚焦于语言学习者，对语言教师和教材等维度的关注度较低。
综合近五年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的突现词情况，可以发现技术赋能外语教学研究是国内与国际学者共同关注的议题；课程思政与教材改编/开发等是符合我国外语教育改革背景和政策规划的特色研究；除此之外，外语学习动机与情感、多语/双语教学、超语实践等国际热点议题是值得我国学者进一步深耕的重要研究方向。基于以上研究前沿分析，笔者认为，未来我国外语教育实证研究可重点关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开展技术与外语教育融合研究。技术支持的外语教育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教学环境，在这一环境下不断呈现新的面貌。在此背景下，不少问题都亟待学者通过开展实证研究予以解决，例如，线下环境下学习者进行合作学习的有效性已得到大量实证研究的支持（张凯等 2021），那么线上合作学习的有效性又如何呢？与线下合作学习相比会体现出哪些不同特征呢？在技术支持的外语教育环境下，教师需要具备哪些能力以及如何发展这些能力？线下学习如何与线上学习对接与融合？技术设备为学习者提供了哪些给养潜能？如何确保学习者能最大程度地感知到这些潜能？如何提高学习者的在线学习投入？教师如何赋能人工智能技术使其在外语教学中的应用效果达到最大化？
第二，围绕课程思政开展各类实证研究。近两年越来越多学者就课程思政进行了理论思考与实践探索（如杨枫 2020；王卉、杨金才 2021；徐锦芬、刘文波 2021），但如何让课程思政真正落地达到预期教学效果，实现新时代人才培养目标，还有待我们结合具体语境进行大量探索与实践。例如，如何充分挖掘现有教材中的课程思政元素？如何将讲好中国故事、提高文化自信等思政元素渗透到课堂教学的各个环节？如何编写出符合新时代外语教育要求的新教材？
第三，选择恰当的理论视角开展各类各层次的外语教育实证研究。鉴于我国当前及未来的外语教育环境，目前国内外常用的几个理论视角，如社会文化理论、活动理论、复杂动态系统理论、生态理论等，依然适合我国未来研究，我们可以根据具体的研究目标和问题从中选择。例如，从复杂理论视角探究外语教育具有较高生态效度，通过开展情境化研究可以更全面地了解与教育相关的问题与现象，以便采取针对性的干预措施改进教学提升学生的学习效果。再如，外语教学中的师生主体总是受到社会、文化等外部环境的影响，社会文化理论倡导将师生教与学的活动置于社会文化背景中，将其视为整体社会活动进行观察。因此，采用社会文化理论视角探究师生反馈、教师发展等议题，能够为该领域学者提供独特的见解与启示。另外，鉴于目前国内从积极心理学视角探究外语教育的实证研究远远少于国际研究，未来可以加强这一理论视角的研究。
第四，开展双语/多语教育研究，深入挖掘我国多语种人才培养模式和路径。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稳步构建，我国对多语种人才的培养日益重视，多语教育已成为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重点方向。这要求我国外语教育者着手进行多语教育实证研究，如考察任务型教学、内容与语言融合教学等方法在多语教育中的有效性以及改进措施；通过教学实验论证超语实践能否充分激发学习者的多语资源，进而为语言学习提供支架，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与掌握语言知识；有针对性地探究职前教师的多语教育培训、在职教师的多语教学技能发展，力求通过实证研究不断提升我国多语教育水平，满足国家对多语人才的需求。
5. 结语
本文借助CiteSpace软件，以2009~2022年期间分别发表在13个国际S刊和国内C刊的外语教育领域实证研究文章为语料，从年度发文量走势以及实证研究的对象与环境、主题与方法、理论视角等方面对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进展与趋势进行了对比分析。需要说明的是，虽然笔者在确定搜集文献的具体主题词范围时参照了前人相关研究的做法，并根据自身多年从事外语教育实践与研究的经验尽量考虑周全涵盖重要主题，但还是难免会有所遗漏。尽管如此，笔者相信本文较好地揭示了近十多年来国内外外语教育实证研究的基本特征，可以为国内外语教育研究者确定未来研究方向提供有益参考。
（参考文献 略）
（本文首次发表在《当代外语研究》2023年第2期）